張裕懷
2025年05月25日09:05 來源:中國軍網-解放軍報
5月的風掠過三江平原,鬆花江畔的蒲公英正開得燦爛。我常在黎明前的薄霧裡登上瞭望哨,看晨光如何一寸寸吻醒沉睡的江面。軍用水壺上凝結的露珠滾落時,總讓我想起博物館裡那個布滿裂痕的搪瓷缸——那一年,抗聯官兵正是捧著這樣的容器,接住林間融雪與血色黎明。
駐訓場邊的烏斯渾河已經泛暖,岸邊的蘆葦蕩卻永遠凝固著1938年的秋寒。那天清晨,冷雲與7位戰友挽臂走向江心時,朝陽正撕開雲層。
如今,我常會巡邏至此。新修的觀景台上,孩子們踮腳辨認浮雕裡的面容,老師指著第4座雕像說:“這是安順福阿姨,犧牲時兜裡還裝著沒分完的炒黃豆……”
無人機飛過水面,驚起的白鷺掠過當年日軍架設機槍的山崖。崖壁上新漆的“女子如虹”4個字,在陽光下泛著杜鵑花般的紅。江畔民宿的老板娘見到我們總是很熱情。她太爺爺曾是擺渡人,當年暗中用漁船幫抗聯官兵送過鹽。“現在咱家游船裝了北斗導航。大家可以去看江心島,新栽的映山紅全開了。”
野櫻花開滿七星峰那日,我循著夏雲杰將軍的足跡重走密林路。1936年的雪夜,他率隊突襲湯原縣公署。當年步履在冰面刻下的紋路,如今已被青苔填滿。山腰的通信基站閃著銀光,護林員老周用手機給我看抗聯密營復原圖:“這山洞冬暖夏涼,當年傷員在石板上刻過象棋盤。”
下山時,我們遇到來此研學的中學生。他們戴的電子解說器裡忽然響起《露營之歌》。領隊的姑娘說,這是李兆麟將軍作詞的歌曲,正與手機裡的AR程序同步還原密營生活。少年們舉著手機對准老鬆樹,枝丫間便浮現出虛擬的樹皮日記:“今日又見山杏花開,離勝利不遠矣。”
趙尚志將軍殉國處立著棵百年老椴樹,春芽初綻時像綴滿翡翠勛章。1942年的槍聲震落過最后一朵冰凌花,如今樹下的智能哨塔正在調試新型雷達。管理員老吳撫摸著樹干上的彈痕:“我爺說,這樹流的汁液治過戰士的傷,現在它該嘗嘗科技養料了。”說著,他給樹根注入營養劑。
在中俄鐵路大橋旁哨所執勤的夜晚,鋼軌震顫會與懷表產生奇妙共振。指導員說,這仿佛是當年抗聯傳遞情報的鼓點頻率。當第一列中歐班列鳴笛啟程,我看見江面月影碎成1937年的星火——李兆麟將軍的部隊正穿越小興安嶺,馬蹄裹雪,懷表貼胸,官兵的心跳在雪原踏出春雷。
孫吳縣老金溝的砂礦遺址旁,自動化採礦車正在吞吐陽光。我彎腰撿起沾著金砂的鵝卵石,礦工老張介紹說:“當年工人往飯盒底藏金粒,送給抗聯買藥品。”
邊防公路兩側的智能監控哨忽然響起警報,原來是野豬群撞上了電子圍欄。處置間隙,我發現荊棘叢裡藏著半截陶罐,釉色與抗聯紀念館的油燈盞相似。新兵好奇地問要不要帶回營區,我搖搖頭。給文物局撥電話的動靜,驚飛了罐中筑巢的藍大膽鳥。
立夏那日,佳木斯保衛戰紀念碑前鋪滿蒲公英。身穿迷彩服的我們持槍列隊,新式頭盔的護目鏡映著無人機群表演。孩子們跑來獻花,胸前的紅領巾被江風吹成跳動的火苗。
我輕撫界碑上的國徽。風掠過白樺林梢,《露營之歌》正通過耳機輕輕響起,與界河拍岸聲應和成同一支動人的樂曲。
微信“掃一掃”添加“學習大國”